【荒月】願逐月華 十一

  隔天月讀還是感冒了。發著低燒,神智不清地縮在棉被裡,在荒要替他換衣服帶去看醫生時卻還是堅決拒絕,最後荒只好給他吃家裡常備的退燒藥,暗自決定要是情況沒好轉,把人打昏也要拖去看醫生。

  幸好睡了半天後月讀燒就退了,吃著荒叫外送送來的清淡白粥,目送仍憂心忡忡的荒出門上班──那天荒正好是晚班,白天還能照顧他。

  那日之後,兩人的關係似乎又更親密了些。月讀和荒的互動明顯多了許多,話也多了些,恍惚間荒覺得好像回到學生時期,每天下課回到家裡,就可以和最喜歡的老師一起念書、聊天、吃飯──現在還多了上床。只要荒主動索要,月讀從不拒絕。

  除了荒的休假日,月讀依舊足不出戶,每天不是躺在沙發上追劇、看電影,就是下廚做菜,菜色比之前豐富了不少,不時還會出現布丁或鬆餅等簡易的手工點心。荒從來不知道月讀的手藝這麼好,在飯桌上大讚了一番。

  「不過一些尋常菜色也值得你大驚小怪。」月讀忍不住笑了出來,「你是太久沒吃你家廚師的山珍海味,還是警局的伙食真那麼差?」

  「以前覺得沒有什麼差別,能吃飽就好。」荒夾起一塊炒蛋放進嘴裡,吞下去後才繼續道:「現在我覺得員工餐廳難以下嚥。老師,以後可以幫我準備便當嗎?」

  「可以是可以……」

  「不過?」聽出月讀語帶保留,荒追問。

  「你有空的時候,我教你做菜吧?」月讀突然道。

  荒的筷子頓了下,心中驀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,彷彿月讀背地裡在計畫著什麼。他故意說:「您是不是想笑話我。」

  「哪有笑話,我一片真誠。」月讀繼續吃飯,一面道:「我只是想,既然你喜歡吃,可以學著自己做。」

  「我喜歡的是老師做的菜,自己做就沒有意義了。」荒說。

  「我也只有這段時間能做給你吃。」月讀淡淡地說。

  空氣彷彿突然凝滯。

  荒放下筷子看向月讀,月讀沒事人一樣繼續吃飯。他突然沒了胃口。

  他知道月讀不會從他家逃走,現在說的,無非是指未來入獄服刑一事。這件事一直壓在他的心頭,該來的躲不過,但在那一天到來前,他想要將之拋在腦後、心無罣礙地享受與月讀相處的時光。

  沉默了好一會兒,荒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。

  「我會等您。」他說。

  月讀沒有反應。

  「不論您服刑多久,我都會等您。」荒又說:「只要您願意回來,這裡就是您的家。」

  月讀垂眸吃飯沒有應聲,好一會兒才悄悄看了一眼對面的重新開始吃飯的荒。

  和往常一樣,前一日的尷尬到了第二天就會自動化解。隔天荒下班後,迎接他的依舊是月讀的微笑和一桌好菜。

  夜裡,月讀坐在床上,手上拿著一本犯罪心理學的專書,這是他從荒的書櫃借來的。他看膩電視劇了,前些天跟進荒的房間看著書櫃,隨便選了一本書說想看。

  書中行文僵硬,充滿專有名詞,對月讀來說實在稱不上有趣。荒本來提議帶他去書店買書,他搖頭說不用,只是打發時間,看什麼書都一樣。

  時間已過午夜,晦澀的文字挑戰著月讀的意志力,他眼皮已經半垂,卻倔強地不肯把書放下。

  門外傳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,月讀知道是荒回來了,忍不住豎起耳朵聽著外面傳來的腳步聲。令他意外的是,腳步聲沒有如往常般漸行漸遠,反而在他門外停下。月讀抬頭看向房門,卻遲遲沒有動靜。

  一會兒他才聽到荒的聲音傳來:「老師……您睡了嗎?」

  月讀收回視線,假裝自己全神貫注在書上,頭也不抬地回答:「還沒。」

  隨著門把轉動的聲音,荒推開門,但並沒有走進房間;他只跨了一步,站在門前看著床上的月讀。

  月讀等了一會兒都不見荒開口,正想抬頭詢問,才聽到荒的聲音:「您認識八岐。」

  月讀心裡一驚。

  雖然表情幾乎沒有變化,荒還是敏銳地察覺了月讀眼中一閃而過的細微反應。

  「我就覺得這名字在哪裡聽過,想了很久才想起來,小時候您曾經坐朋友的車帶我去海邊看星星,那個人就是八岐,對吧。」

  「……荒的記性真好。」月讀淡淡地應了一句。

  「八岐今天落網了。」荒說。

  「……」

  「我們在他的手機訊息中發現了和您的聊天紀錄,比對之後得知,毒梟首腦『蛇神』就是您的友人八岐。」荒繼續道。

  「……」

  「您沒有什麼想說的嗎?」

  「……辛苦了,恭喜你們有所斬獲。」月讀語調平淡,幾乎不帶任何感情。

  荒轉身「碰」的一聲甩上了門。

  巨響過後房間再度回歸寧靜。

  月讀闔上手中的書,沉沉地嘆了一口氣,低喃道:「早知道就別等他回來,乖乖睡覺就沒事了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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