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晚的對話彷彿沒有發生過，隔天月讀起床吃著荒買給他的三明治時，荒宣布吃完早餐就出門。
「去哪？」月讀問。
「去商場，昨天說要幫您添購一些生活用品。」荒神情自若。
「……」月讀看出荒不會因為他昨晚的態度而改變決定，無聲嘆了一口氣，道：「我沒缺什麼，去超市就好。」
跟著荒走到大樓地下室的停車場，月讀看著荒那台保時捷轎車，雖然是黑色的，但也夠高調了。
他開門坐進副駕駛座，才剛坐定，駕駛座上的荒突然傾身吻了他；月讀眨眨眼，荒的吻沒有維持很久，一會兒就分開了，然後他伸手從月讀左肩旁拉來安全帶替他扣上。
月讀：「……」
荒坐回駕駛座，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扣上自己的安全帶，啟動車子開出停車場。
車子開了約十分鐘來到一間大型超市。
「你常來嗎？」看著荒主動推了購物車，月讀跟上荒的腳步，隨口問。
「大概一個月一次。」荒回答：「買些咖啡、面紙之類的日用品。」
月讀看著超市入口堆成小山的特價品，再看著推了台購物車的荒，總覺得他和這裡格格不入，不禁感嘆：「你如果住家裡，有人幫你打理一切，不是比較輕鬆嗎？」
「不會。」荒說：「我不後悔出來租房子自己住。」
「餐餐吃外面，不會膩嗎？有時候連決定吃什麼都很麻煩。」
「還好。」
「但我不喜歡外食。」月讀說，腳步在蔬果區前停下。
最後兩人買了滿滿一車的食材與料理器具，還有各式各樣的點心零食。荒面不改色地結帳刷卡，直到把東西搬上車時才問：「……您會做飯？」
以前月讀住在高天原家宅邸時，一向和荒一起吃家中廚師做的料理，或是帶荒出門時在外面用餐。荒的字典裡不存在做菜一詞，也沒想過他的老師會下廚。
「一個人生活久了，自然會做些簡單的菜色。」月讀說著，把裝滿茶包、餅乾的大袋子放進後車廂。「反正我在你家也沒事做，不如自己做飯。」
「您不是說跟朋友住？」荒問。
「那是最近一兩年的事。」
東西已經全部放進後車廂，月讀把購物車推到牆邊，轉身卻看到荒直盯著自己，後車箱門都還沒關。
「我臉上有東西？」月讀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「沒有。」荒收回視線，抬手關上後車廂。「我只是在想，在您離開的這幾年，我錯過了很多。」
「……」荒雖然沒有表現出來，但字裡行間傳達出濃濃的寂寞與失落。月讀看著荒和往常一樣毫無表情的側臉，心中莫名難受。
「我很期待吃您做的料理。」荒像是沒有注意到月讀的視線，主動結束了話題，繞到前方坐進駕駛座。
返回住處後，月讀煮了一鍋烏龍麵，只放基本幾樣配菜，荒吃得讚不絕口，讓月讀覺得他有些誇張。
那日起，月讀不再與荒唱反調，只要不提起與案情相關的事，兩人的相處可說非常和睦。
荒其實沒有限制月讀不准出門，只是也沒有給他家裡的鑰匙。
他的門有安裝智慧裝置，有人進出都會發送通知到手機。自從月讀住在他家起的這半個月，只要荒沒出門，月讀也就一步都沒有踏出家門。
荒從一開始擔心月讀會趁他不在家時逃走，到後來變成擔心老師會不會在家悶壞了。
畢竟月讀沒有手機，荒的電腦有密碼，他無法使用；在家裡除了做飯，唯一的休閒娛樂只剩下電視。荒想了想，訂閱了一個串流平台，告訴月讀無聊的話可以看電影。
荒某天心血來潮，打開串流平台的近期觀看紀錄，發現月讀看的全是狗血愛情連續劇，觀眾評分不到5分的那種。
荒認真擔心老師在家真的悶壞了。
一天晚上，荒飯後對洗碗的月讀說：「等等出門走走。」
「出門？」月讀意外地回頭看了荒一眼，「去哪？」
「兜風，看風景。」荒說。
月讀眨眨眼，心中若有所思，什麼也沒說。
半小時候兩人上了荒的車子，黑色保時捷一路開出市區上了高速公路，逐間遠離市區的燈火。月讀看著窗外漆黑而沒有變化的景色，一路上沉默不語。
開了一段路車子才下交流道，兩側路燈更少了，荒放慢車速，一會兒在星空下波光粼粼的大海便出現在眼前。荒找了地方停車，下車時卻發現月讀坐在座位上，連安全帶都沒有解開，一動也不動。
「老師？」荒喚了一聲。
「我不想看海。」月讀聲音很輕，卻很決絕。
荒語塞，看著月讀面無表情的側臉，他讀不出月讀心裡所想，卻能感受他的排斥。
沉默了一會兒，荒才開口：「那我們不看海，看星星好不好。」
聲音中帶著軟化、妥協、與懇求。
月讀就這樣心軟了。他緩緩解開安全帶，開門下車，當他仰頭看向夜空時才驚覺這裡竟然可以看到那麼多星星。
「前面有地方可以坐。」荒自然地牽起月讀的手，在遠處路燈的微光中並肩前行。
月讀撇頭不想看到海，直到被荒領到長凳坐下，才重新抬頭望著星空。
「小時候，您曾經帶我到海邊看星星。」荒說：「那天我學了很多天文知識，卻忘了問您那是哪個海邊。後來我去了幾個從家裡開車一小時左右能到的海邊，卻沒有找到回憶中的地方。我在想，那時去的可能是更隱密的地點，或是……」荒握緊了月讀的手，「……您不在身邊，哪裡都不對。」
月讀沒有說話，只是靜靜地望著星空。
「老師，我真的很開心，您又回到我身邊。」荒自頭至尾目光都停留在月讀臉上，看都沒看天空一眼。「不要再離開……拜託您。」
月讀仍舊沉默。
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，荒已經知道月讀的沉默通常代表拒絕。
「……為什麼？」荒忍不住問出口。
「……荒，你知道我跟你最大的差別是什麼嗎？」月讀終於打破沉默，輕聲問。
荒思考了一會兒，「年紀？」
月讀收回仰望天際的視線，又垂下了頭。
「你是有未來的人，而我沒有。」他的聲音很輕，一字一句輕輕柔柔的。「不要一直沉浸在回憶裡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荒想反駁他不是沉浸在回憶裡，但他更在意月讀說自己沒有未來。
他伸手把月讀攬進懷裡，「不要說什麼沒有未來。很多事情都還未定調……」
月讀又選擇了沉默。
荒抬起月讀的下巴吻了他。
「老師，相信我，這次我來保護您。」
子夜璿歌 